艾慕道華自少便深愛電影。但現實似乎沒有讓一切如他所願。在家,父母一心希望他能成為牧師,而送他去了宗教學校。另一方面,當年的政治局勢,令到電影學院遭受佛朗哥的封門之劫。這也許對艾慕道華没有太大的影響(跟本連付交學費也成問題),但他就是自少在這種電影空間狹窄的環境成長。也不肯定就是否因以上種種,令得他以後的人生都依著電影這個〝萬人迷〞轉又轉。
少時入讀宗教學校這事亦簡接催生了他寫出《聖教慾》Bad Education。不論戲中戲或是戲外戲同樣光彩迷人、引人入勝之傑作。不單承續了他一貫的奇情詭慾,劇情的敘事結構也有難得一見的另類神話味道。最重要的一點是,艾慕道華從聖教慾表達了他對電影的無比迷戀。而今之《情婦的情夫》,艾慕道華再次歌讚他的電影生命。
光影歡悲
《情婦的情夫》的故事關於馬德里裡的一個導演與一個女演員的悲戀。女演員 Lena (彭尼露古絲)為一富商之情婦。她熱愛演出,也試過當演員。可是空有花容月貌,難為萬種風情,演途上就是滿有荊棘。要不是父在病塌,生活艱難,為勢所逼,她不會許身於銅臭鄙夫。雖然如此,一貫老掉牙的故事,她沒有放棄她的夢想。她就是電影!
自導演 Mateo (Lluis Homer)望向女演員的第一眼開始,便給迷著。為她痴迷,為她戀狂。跟她戀愛就直如他迷醉光影聲色一樣。Mateo 安排了 Lena 成為他新寫成的喜劇《女孩與手提箱》中的女主角。自然他們因利成便暗中偷情。
不難預料,往後東窗事發。富商 Ernesto 透過兒子的全天候記錄片,每天都追看 Mateo 與 Lena 的鬼混日記。Ernesto 所作的反應並不單單是佔有慾和妒忌,也許他真的是從心底裡愛 Lena。無論如何,當 Lena 決心要離開時,Ernesto 還是狠從怒起把 Lena 推下樓梯,藉此多留一刻便多一刻。由於拍攝中的喜劇是 Ernesto 資助的,Lena 唯恐 Ernesto 會斷絕資助,只好忍辱,跟他交換條件,好不白費愛郎之心血、她生命中的寄所。但是桂葉之香還是耐得不久。當 Mateo 得悉 Lena 遭到虐打,兩人決心留下一切,避走蘭薩洛特。不好惹的 Ernesto,也因著他的財雄勢大,買通 Mateo 身邊的好友,把 Mateo 與 Lena 的唯一心血毁掉 (剪接上所有最差的部份,然後拿去公映,藉以毁掉 Mateo 的名聲)。Mateo 為了挽回一切,只好復返馬德里。就在黑夜的回都之途中,Mateo 與 Lena 遭遇車禍。Lena 玉殞香消,剩下 Mateo 視毁失目,只好聽濤浪,嘆奈何。Mateo “死”了,從此只有 Harry Caine。
電影之頌
情婦的情夫的開場不久有此一段:Mateo 把街上幫助他的陌生女子帶了回家,求她給他讀報,然後又要她形容自已娟容。由長而直的頭髮開始,然後湖綠又帶點藍的眼睛,俏巧的吊帶背心,身體的每一部份,一點點的一言一語挑引這個不辨色相的盲子的性慾---就像是在任何的電影中演員演出時,如何控制自己的身體及面部表情。這段戲正正和電影尾聲的另一段遙遙呼應:由於公映的版本的不濟,Mateo 後來重新剪輯《女孩與手提箱》,新片段裡那社福專員的角色述說自己在街上碰著個年輕人又如何跟他大戰連場---那胖婦的一眉一眼一顰一態都表現了非常極至的細緻演譯,就像是那陌生女子用言詞形容自己身體一樣,分別在於表演形式、她們的觀眾(是盲與否)及,當然,貌相之美醜。
Lena 之死及 Mateo 的失明是另一個重要關鍵。若果 Lena 代表電影的世界,然則 Mateo 的失明就表達了當電影世界失落爾後,“電影視覺”也隨之失去。就是說沒了電影,有眼睛也沒用。因著這個意義,上述的橋段亦跟電影尾聲的另一段互相呼應:從 Harry Caine 的身份回復歸來(亦代表了他重拾自我),Mateo 從 Ray X 手中獲得的紀錄片 --- 正是 Meteo 臨遇車禍前的紀實 --- 由兒子 Diego 在身旁輔助旁述,Mateo 重味與 Lena 不經意的最後一吻。Mateo 著 Diego 把這一吻逐格重播,然後雙手放在粗糙微粒聚匯成的畫面,這畫面的意像就正在說 Mateo 利用雙手開始重拾視覺 ---“電影視覺”的恢復,亦因此 Mateo 才立心重新修服《女孩與手提箱》。
除上述兩點外,還有更多細微地方,引証情婦的情夫是一部電影之頌。很多情節艾慕道華用到了希治閣式的懸疑手法,如車禍發生、Ray X 在 Mateo 的屋外偷拍窗影、Lena 被推下樓梯等等的情節都是明顯的例子。還有的當然是 Lena 在試造型時,重現了美國五十年代前的多個名女星的形象,例如瑪利蓮夢露和柯德利夏屏。(其實,筆者更思疑《情婦的情夫》是向美國五十年代前的電影世界致敬。)
最後一點,相信很多觀眾會因《情婦的情夫》直接聯想到《聖教慾》。兩套電影的故事結構都有頗相似的地方。其一是其中的重要角色的人生不運而令致有不堪的改變。例如:Lena 不圓滿的演員夢又成了他人的情婦、Mateo 失明而不能再執導筒、Lena 和 Mateo 給富商逼迫後遭巨禍拆散、Ignacio 和 Enrique 的一生給孌童神父的陰影籠罩、Ignacio 希望創作一部自傳式的劇本但又遭弟弟 Juan 利用終死在打字機上。其二是這些角色間的一個更大的共同點,他們都希望藉製作一部電影修復“補完”自己的人生,而令自己的人生在電影裡變得更美滿。這尤其在《聖教慾》中更明顯。這些種種都顯示出艾慕道華對電影的那份銘心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