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30日星期五

存在

“看!這相是我拍的啊!”

看!這句無心之話隱含了什麼?

是喜悅?

但為什麼喜悅?

若照片是無意之間在某一本雜誌發現的,這句話或者是在含蓄地向外炫耀。不過,這話更重要的意義是,說話那人要確定自我的強烈渴望。

為著什麼,人這樣介意自己的存在?

爭著要講話、急要給所有人看自己的新買回來的名牌裙子、賣弄自己所有的知識、炫耀最新款式的跑車、要寫一本讓自己滿意的小說、向週身所有的人說你已儲齊了整套 Hello Kitty 公仔系列、在豬朋狗友面前逐一數出自己擁有過的女人、在每個人前說自己有多偉大、說自己怎樣給負情、……,還有很多很多。

有人說過,“成名要趁早,遲了,也不夠痛快!”

這又是啊!待得你久嚐過了風霜,見盡了世情,看破了一切人情冷暖後,這時都已經老了,已經不太想活下來,還說什麼尋找自己的存在!

老了是這樣,少時又如何呢?

大部份人都接受不了自己只是傳染病毒,是遠古一直流全下來的病毒,是爺爺的病毒,是父母的病毒,比真正的病毒更要厲害的,是我們不要一個寄主,只要一個財主,我們自然能夠到處走、到處遊!玩玩樂樂,夠運的,更是一生無憂。年輕人最能意識到這事,但又很害怕去接受,所以才要浪浪漫漫尋找自己的存在。

所以,我覺得消費主義是好的,它不費力令每個人都找到自己的存在。 

逍遙自在誰不懂,是怕無財褲穿洞。

Inspired by the live show - An Evening of little songs

以下故事大部份情節梗屬虛構,如有類同實屬恰巧。 

通過了一道狹小甬道,經過一個室內酒吧,再通過閘門,來到了表演場地。環顧一下,這裡四週都掛上了黑不透底的長布,地方給佈置得黑黑漆漆,就連天花板也是黑黑的。只有掛在天花板上那幾顆燈在透下淡淡黃光,染黃了表演台,尤如一張老舊的照片。

出入口的兩則,表演台的前方的觀眾席,皆是梯級形的長椅。我隨意選了第三排。不久觀眾席都坐滿了人,每個的臉上的渴望神色都出奇地淡然,再差一點就一定看不出來。畢竟這隊樂隊已久沒演出過了,何以你們竟會這樣的冷靜?入口處,三道身形徐然走過,正是今晚的主角。其中兩個洋人我都不認識,只有一個負責小提琴的華人可以給我認出來。小提琴手留著灰白及肩傘開的長髮,手中一杯紅酒,柔傲自若。身形瘦長的鼓手,臉帶隱隱霜漠,眼光凝凝堅定。最後拿古典結他的,是個身形圓滿的中年男人,他滿面歡悅,倒不似前兩個入來的樂手。

樂手走到台上,來到各自的要坐的位置,拿起樂器便作調較,弄好了,他們便架好了起手式。三人互打眼色,開始演奏。他們所奏的大都是英語鄉謠。只好怪我不諳英文,聽那胖胖的結他手輕鬆地唱著,我卻聽到旋律中一縷一縷的思愁。

鼓手狀甚輕鬆,兩手的節奏雖不同,合作起來一緊一鬆、一重一輕的節拍。

結他手也繼續維持寬容,右手上上落落,唱出道道韻句。

倒是那個小提手像是在跳椅上舞,身子偶會跟隨拉弦的手而轉,雙腿也時而屈膝促起,他右手推推拉拉,看得出有一道勁兒蓄在手臂的每條肌肉、每一個關節。旅律給演奏到緊湊處,小提琴手右手向上一揚,再落手斬向小提琴的五條鋼弦,一抹松香立即發散在半空中,就如小提琴手剛噴了一口煙雲,但立刻煙雲給四週的旋律扯散。

我一面看著他豐富的肢體動作,不自覺地,那發自樂手動作的旋律已轉呀轉進了我耳道,佔有了我的心竅。我的心此刻已騰不出空間去顧別的事了,旋律有了自己的生命,不斷在我心裡轉呀轉,在我腦裡蕩呀蕩著,蕩得我頭也不自覺的旋搖。

忽然,我自覺到眼中影像越看越矇,眼裡影像在隨意扭曲,原來我眼眶泛起了一個湖了。湖水只懂眼邊凝泛著,又流不了出來。啡黃色的氣氛、歡快的鄉謠、我眼裡的湖,我現在看著的竟似是一幢老舊建築的浮雕。帶著歲月痕跡的樂手,他們演奏著的縱然是鄉謠小品,卻感覺出異常恢宏的感覺。畢竟,他們此刻不是純綷作為樂手而來這裡演奏,反而,他們是代表了一個年代真真正正的息滅。

正是………………………
酒,醉人夢;
韻,催人淚。

鼓手忽然變起節奏,本來鬆緩的節拍來得急速起來,就如我此刻在黑暗的斗室裡在鍵盤上起落的雙手,如雨落勢也找不出間斷。他替代了結他手本來是主唱的位置,朗誦了一首散文,一首安慰戰爭中無辜犠牲者的安魂曲。繃緊的心反映在那重落急快的鼓奏,小提琴反映的是破碎失落的心。小提琴手慢慢拖動那散了兩絲的弦,尤如一個在頽垣中拖著步的褸襤孤女,她的喉嚨喊破了,只發得出嘶啞的呻吟。結他手一重一重的落撥正好為孤女配著沈重的腳步聲。漸漸鼓手已發盡了力一樣,也放慢節奏起來,後來更慢得聽不到聲音,只感到來到我臉上的陣陣氣流。三人一起拖慢了節奏旋律,恍惚為了不讓悲落的心落到了萬丈深淵的底,勉強拖慢了時間的流逝。就這樣,時間繼續凝頓……………………………
                

    
    
     
     
     
     
       
「咇~~~咇~~咇~~~~~~~~~~~~~~~!」

忽然,遠方傳來了一陣時間的響號。外面的汽車響號,透穿了這裡的牆傳入到表演場地。我們想時間停下來,但後來的人永遠在催促著、推著我們繼續不可停下。

「咇~~~咇~~咇~~~~~~~~~~~~~~~!」

愁絲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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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們要來一隻開開心心的音樂。」鼓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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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很棒。這感覺從來都沒有過。在心內亂竄的一股渾熱,令我感受著很實質的興奮,我不想向友伴說出我所感受,怕一說,那股渾熱便從我的口放了出來。

然而,表演已經完了,觀眾正逐一離開。沒有了聲音,沒有了發黃的老照片,只剩下了我的記憶、感覺。可是,我怕我很善忘,怕到明天便沒了這個感覺。

盼,天讓我全都忘了。斷記殘憶,何堪記!

2007年3月29日星期四

Xerrox - Alva Noto

德國前衛音樂/藝術大師 Alva Noto 最新作品 Xerrox 已推出多時,近日才得一享耳福。Xerrox 同時帶來了新鮮、令人迷惑的感覺,一新我耳感之餘,也令最近一直呆呆笨笨的腦袋得到感覺的重組。

給叫做藝術家,掌握技術的神技早已達世界的一等位置,然而,藝術的價值也要兼顧那內在變化不斷的流動,創作者的意識活動也必要是流動變化裡的一環,甚至乎,所謂藝術的本質也要幾經轉變,要不然,那創作者只會是一個只懂向同一個價值觀、同一個聖神服務的技師。拿《笑傲江湖》作個比,自令狐沖學得獨孤九劍後,在破廟內以「破箭式」刺瞎十數個武林高手的眼睛,需知道「破箭式」本來是用作破解暗器攻擊的招數,給令狐沖這樣變一變、使一使,「破箭式」的“存在”便多了個。技、意的互相交融,這便是藝術。

Alva Noto 所有的“技”,只要聽過他的 Trans 系列,就必定會一清二楚。他的 Click & Cut 把聲音作品一向必然是以線性流動的模式,徹底破解為一組組聲材碎片的組合物,不但把空間切條,還把時間的一維序動以微分尺度予以粉碎。在這個以超連結作維繫的世界,Alva Noto 的Trans 系列卻是以超破碎,在音律聲材的維度上建立獨立的大同世界。在藝術的眾個國度裡,Alva Noto 現在已得之其一。幸然,他可能早意識到,長此下去必會令他藝術領域委縮,另一番徹底的轉變是必須,所以新作 Xerrox 序幕了一個新概念。

此前,Alva Noto 的創作意念是根據一個理論:一個碎片,無論它有多微小,它都載着它所屬系統的所有訊息。今次則是專注“複印”。以布希亞的話語,我們身處一個超真實的世界。所謂的“原本”都是無實體的抽象概念,現在的世界,“原本”的實質化、絕對化是靠眾多個“複本”來建立。不過在複製過程中,「複製再複製」生產了、賦予了“複本”另一個獨立價值,因為在過程中,技術上的損失反而給眾多的“複本”帶來未可預知、不能知悉的身份確認。因此,複製的過程、要如何複製才是現代最要注意及掌握的項目。在科技領域,技術人員不斷避免訊息的損失,另一邊廂,Alva Noto 視這些損失為“複本”的嬗變。Alva Noto 要重塑音像世界,那個每個時刻圍繞着我們,我們習慣了、沒意識到的音像世界,靠的是一個這樣簡單的理論。

不再談以上的理論。聽過新作後,不禁要問,與坂本龍一的合作,究竟對 Alva Noto 的聲音世界有多大的影響。以 Trans 系列比較,若果Trans 系列是充滿躍動、超變的話,Xerrox 則滿是迴繞的旋律,這氣氛直接讓我想起他與教授所合作的三張琴電專輯。我不是說,新作的與前作一樣,而是這個新生的 Alva Noto 實在要需時去習慣。如上所說,之前的作品是充滿破碎,今次呢,卻是相對地延綿,迴繞的響韻不時與散惘的噪材相互超前,嚴謹的理性之中卻原來可以別有風光地浪漫。但別以為這是一張浪漫之作,浪漫只是我的心象的作用吧!